休转的题L3《木耳》李娟(三)糌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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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3适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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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年级所有:可读+练
9年级对文学文本有兴趣,时间充裕:读练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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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耳
文/李娟 题/转转牧
我妈每攒够一定数量的木耳就下山一次。那时候,几乎桥头的所有人都知道在沙依横布拉克有一个做生意的女人能弄到真正的野木耳。所以每到我妈下山的那一天,买木耳的人闻风而至。到后来简直是跟抢一样。抢不到的人就四处打听,不辞辛苦搭车进山,找到我家的店上门购买。后来我们就涨到了一百块钱一公斤。
那时候,除了我们以外,另外又有一些汉人也开始专门采木耳出售了。如伐木点的工人呀,云母矿上打工的呀,还有一些林场职工的家属们。
才开始大家只是为近水楼台,工作之余往林子里到处瞅瞅,赚个零花钱。到了后来,就开始有人专职干这个了。到秋天我们下山之前的最后半个月里,采木耳的人每天都能碰到一两个,挎着编织袋,穿着胶靴。至于他们踩过的痕迹,更是伴随着编织袋的碎片遍布这附近的每一片林子。糌粑袋
编织袋也是进入大山的新事物之一吧。这种五彩斑斓的塑料袋子,实在太适用于采木耳了。轻巧易携、容量大,并不需要有多么结实。又很便宜,用坏了就随手扔弃再重买一个就是。
而这种一次性的东西哪里经得起原先的那种生活呢?那些羊毛捻线、煮染漂色后编织的褡裢,有精美对称的图案,像装饰品似的,稳妥置放在家庭里。它们以很多年、很多年的时光,与毡房主人相耗持,充满了记忆一般存在于生活的角落之中……它所满足的不仅仅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使用吧?
林区下了第一场雪之后,护林员开始清山。我们不得不拆了帐篷离开山野。这一年,我们再也没有跟着牧业大军南下,而是留在了几十公里外的桥头过冬。
第二年春末,叔叔和妹妹从内地来到了新疆。
到了如今,似乎越来越多的农民都不愿意种地了。特别是年轻人,谁不想出去呢?去到更丰富更热闹的世界里以寻求生活的更好的可能性。种地又辛苦,又寂寞,春耕秋收,岁月无边。尤其是当身边那么多的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村庄里空空荡荡。旧房子歪斜在老竹林里,老人去世,孩子离家……剩下的人在漆黑无边的夜里独自面对着满是雪花点的黑白旧电视,渐渐地也萌生起离开的想法……糌粑袋
可是,他们经过漫长繁华的历程后,却来到了和家乡一样偏僻的新疆大地。
我叔叔剃着光头,趿着破拖鞋,挑着担子——那是他们所有的行李:一头挑着一床红花绿叶、又瓷又硬的老棉被,另一头挑着几公斤花生米和一大包碎饼干。我妹妹的塑料凉鞋比她的脚短两公分,衬衣袖子却比她的指尖长十公分。
他们都很高兴,终于来到新疆了,终于有好日子过了。但除了种地,除了干力气活,还会做些其他的什么事呢。于是一听说木耳的事,便立刻踌躇满志起来。
这一年我们上山之前,花了很长时间为木耳的事做了各种各样的考虑和准备。既然人手多了,就可以两个人守店,两个人专门弄木耳。
此外,我妈还专门跑到附近的边防站,将贴在那里的一张当地山形地图狠狠研究了好几次。
因为我家头一年卖木耳卖出了名,以至于这次上山前,好多人都到我家来打招呼,要我们下山后一定得至少留一公斤木耳给他。
还有的人专门从可可托海赶来订购。后来甚至富蕴县也有人专门跑来打问了。
就在我们上山的前几天,一辆漂亮而又结实的越野车也开进了桥头,四处打听要收木耳。他们是乌鲁木齐的人。
木耳的消息怎么就一下子传播得这么快呢?可能它真的是好东西吧。可是它的好处能有多少呢?那些人大量买下了木耳,他们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因此木耳除了好吃以外,一定还有我们所不知的用途。糌粑袋
虽然那么多的木耳都是通过我们的双手进入人间世界的,但是我们多么不了解它呀!我们也许清楚它的来处——无论是再秘密的藏身之地也能被我们发现,却永远不能知晓它今后的漫长命运。不过这并不重要。
因为不可能满足所有人,于是我们便婉拒了一些求购者。他们急了,于是抬高价钱。我们也顺势涨了上去,涨到了一百五十块钱一公斤。后来根本就是在拍卖了,谁出的价高就给谁。风源源不绝地吹,木耳神秘的菌种在空气中没日没夜地传播。除了我们一家之外,采木耳的队伍悄然扩大了。在沙依横布拉克夏牧场,我们家帐篷北面,河边开饭馆的那家回民也开始挂起招牌收购木耳,而且价格比我们喊得高。更让人生气的是,我们的收购价每每一跟上去,他们立马就涨,搞得跟打仗似的。渐渐地我们斗不过他们了。于是再也没有小孩子揣着手帕包上门。不过这也没关系,除了收购,我们的大部分木耳还是出在自己手上的。因为毕竟这活干得早,比起那些跑到山里瞎碰运气,只知道一个林子挨一个林子到处乱撞的采木耳新手来说,我们对这片山野更熟悉一些,更有把握一些。每天的收获当然更多一些。至少比开一天商店赚的钱多。糌粑袋
而且像热西达这样的老朋友,每次来了,也只往我们家送,似乎有了感情似的。我们家到底在这一带呆的时间长,没有人不认识老裁缝的。
我妈还有一招最绝,就是背着秤进林子,要是在林子碰到采木耳的牧羊人,当场就给截住称一称收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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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木耳的队伍里,最厉害的是娘子军。她们都是打工者的家属,天遥地远离开故乡,跟着男人背着孩子几番周折来到新疆。有时候也跟着男人们干些力气活,但更多的时候根本找不到活干,只好努力地照顾家人。
这些女人们疯了一样地能吃苦,她们揣几个馍,腰里塞一张塑料纸,带着一只天大的编织袋就敢进林子。而且一进去就好几天不出来,晚上把塑料纸往结满冰霜的草窝里一铺,裹着大衣躺倒,一晚上就捱过去了。
不像我们,早上出去,晚上回家,走也走不了多远,去到的也都是几天前去过的地方,采摘的也只是最近两天新长出来的。
木耳生长的速度极快,尤其在下过雨后。但采木耳的人一多,它的生长就赶不上采摘的速度了。
我妈决定不和他们争,她要去一个大家都没去过的地方。有一天,热西达再来时,她和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于是等下一次热西达再来时就多牵了一匹马。我妈和我叔叔带着两幅布料、几包方糖和几瓶罐头作为礼物跟着去了。这一次,去了整整一个礼拜。糌粑袋
热西达家的毡房孤独地扎在后山一带的边境线上,那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迹罕至。那里的林子更深密浓稠一些。我妈带去的几只编织袋全都装满了。因为塞得太紧,还捂坏了很多。那一次是我们采木耳生涯中最辉煌的一次。
但没过多久,我妈新开拓出来的阵地又给攻下了——第二次他们俩再去时,发现那里也开始有人在活动了。野地里四处都有驻扎的痕迹。他们能去到的林子,能发现的倒木,全都留下了刀子剜过的印记。于是那一次根本就是空手而返。
我妈真恨不得跑到蒙古国那边去找,看还有没有人跟她争这碗饭。
在等待我妈他们回家的那些日子里,我天天站在门口的草地上,遥望四面群山——那些森林,那些大幅倾斜的碧绿草坡,还有我看不到的、山的另一面的巨大峡谷,高耸的崖壁……想象那些我尚不曾去过的地方,是怎样在他们的脚下、在他们眼里,因变得过于熟知而再也不能令人惊奇了。同时也因此对他们隐蔽了某种强大的力量。那会是什么力量呢?……我久久地张望。这时,远处有人群影影绰绰地过来了。我又看了好一会儿,我不认识他们。他们走到近前,疲惫不堪,背上背的行李破旧庞大。他们在我这里买火柴,然后用塑料纸把火柴包好,小心地揣进贴身衣服的口袋。我目送他们远去,他们因深藏着一匣火柴,而在身影中蹿动着火苗。他们去向的地方肯定不是我所知道的这山野里的某处——而是与山野无关的,仅仅只是有木耳的地方。糌粑袋
11. 我多次写到有关等待去摘木耳的妈妈回来的内容,这些描写表达了我什么样的感受?糌粑袋
正是那一年,据说甘肃宁夏一带闹旱灾,很多内地农民涌入新疆讨生活。桥头也来了很多。那些遭过天灾的人和其他的打工者很不一样,他们远离人群,从不和我们有任何往来。甚至都不到我们深山聚居点的商业帐篷区买东西,也不在我们的饭馆吃饭。他们随身背着铺盖铁锅,扛着面粉粮油,成群结队绕过沙依横布拉克的帐篷区,远远地走着。过很久之后,还会再远远出现一次。还是随身背着铺盖,扛着塌下去一大半的面粉袋,成群结队往回走。我们永远搞不清楚他们驻扎的地方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如何维持生活。糌粑袋
那时候,只要是在山里讨生活的人,都在以采木耳为副业了。后来又有大量的人开始以之为主业。木耳明显地少了。于是除了采木耳以外,他们又开始挖党参,挖虫草,挖石榴石——只要是能卖到钱的东西都不顾一切地掠夺。弄得山脚下、森林边处处草翻泥涌,四处狼藉。当地牧民很不高兴,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从来不伤害牧草,牛羊可以随便吃,但人却不允许乱拔的。于是,由于破坏草场植被而引起的纠纷接二连三地发生着。糌粑袋
有人开始偷偷摸摸打野味下山卖了,还有人背了雷管进山找野海子(高山湖泊)炸鱼。狩猎是违法的,粗暴地使用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进行无底线的掠夺,也是很不公平的事情。而哈萨克牧人虽然曾经也有过自己的猎人,但他们总是严格遵循野生动物繁殖规律进行着狩猎行为。他们敬畏万物。他们的古老的礼俗中有一条是:尽量不食用野生动物和鸟禽,只以自己饲养的牛羊、自己生产的乳制品,以及这些东西的交换物为食物。哪里像眼下这些人这般肆无忌惮!也许,正因为哈萨克牧人们与周遭环境平等共处,才能平平安安地在这里生存了千百年。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又能在其中维持多少年。
这原本天遥地远、远离世事的山野,突然全部敞开了似的,哑口无言。
但总会有什么更为强大更为坚决的意志吧,凌驾在人的欲望之上……抬头看,天空仍是蓝汪汪的,似乎手指一触动便会有涟漪荡开。四野悄寂,风和河流的声音如此清晰。
更多的外地人和县城里的下岗职工、无业人员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深山。纷纷打听木耳究竟是怎么回事,并毫不犹豫地扛着行李投入山野。
当年秋天下山时,木耳已卖到两百块钱。刚入冬,就涨到两百五十块。
虽然价格涨了两三倍,但和去年相比,木耳的出售量猛地降了下来。到头来赚到的数字和我们年初预想的大不一样。这令我妈很不甘心,她想来想去,决定避开所有人,她要在冬天进山采摘。糌粑袋
冬天四处冰天雪地的,山脚积雪厚达十几米,道路完全阻断。况且天寒地冻,木耳早已停止了生长。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些地方,在最后一批骚扰的人群离开之后,在最寒冷的日子来临之前,可能还会长出来一些。下大雪后,又被冻结在木头上,深埋在雪窝子里。
我妈很聪明,她不动声色,等所有人都从采木耳的狂热和遗憾中平复下来后,她才和我叔叔悄悄动身。临走时嘱咐我和我妹妹,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他俩到县上办事情去了。
结果,直到他们两个回来为止,左邻右舍没有一个对他们的突然消失稍有好奇的,没有一个人问起。倒是我很有礼貌地询问了一下他们的家人的情况,则一律被告知:到县上办事情去了……
12. 左邻右舍的家人们去干嘛了?糌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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