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瑛:话说当年插羽邮
原标题:刘振瑛:话说当年插羽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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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旅蒙商每年往返近几万吨的各类货物除骆驼驮运外,大部分靠木轮牛车拉运。牛车,很早就进入了人们的生产、生活。传说,汤的七世祖王亥时发明了先进的牛车,《尚书·酒诰》中就有殷人“肇牵牛车服远贾”的记载。牛车在蒙古地区更是重要的交通运输工具,成吉思汗以前蒙古就已经使用,具有悠久的历史。牛车车轮比较大,高约1.7米,相当于牛身的高度,车体轻,轴和轮用桦木制成,耐磕碰,适宜于在草原沙滩上通行。牧区,冬天雪深过膝,夏季草深,沼泽地多,牛车轻便灵活,可以免于陷入沼泽和深雪之中,车身一般长约四米以上,车上带篷,可以在里面住宿。
经过改进的木轮牛车在张家口称做老倌车,《说文》中关于“倌”的注释说:“倌,小臣。” 如:倌人,就是古代主管驾车的小臣,后来泛指专职管理饲养家畜的人。倌,也指大部分中下层劳动者,如:在茶坊、饭馆等行业服杂役的堂倌、磨倌、猪倌、牛倌、羊倌等等。古籍中,常常把老年男性敬称为老倌。在张家口,人们把专门管理、役使黄牛拉车的车倌称之为老倌,也有尊重之意。老倌有了,他们驱赶驾驭的牛车也就叫做了老倌车。
老倌车用桦木或榆木做成,车身长约一丈。车轮两横一竖,外圈箍以铁条,铁条由铁钉固定。最初的老倌车车轴与车轮固定,车身架在车轴上,车子行走时,整个车轴随着车轮的转动而转动。后来又经过改良,车辕变短了,车轮由两横一竖的支撑木变成了放射状的木头辐条,车轴与车身固定。车轮的转动轴处镶嵌铁箭,有了轴承的理念。车辆行走时,车轮转动车轴不动。老倌车转动时,只要缺油时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所以老倌车车辕上都挂一个麻油瓶,老倌车上路需要老倌经常给轴头处抹油增加润滑。
老倌车不同于普通牛车,它比普通牛车更宽、更长、更结实,用桦木或榆木做成。每辆老倌车由一头草原黄牛驾辕,驾辕的牛不是一般的草牛,而是专门喂养粮食、酒糟的犍牛。犍牛体壮力气大,比较皮实,路途上很少生病,耐饥渴程度仅次于骆驼。
(删除张库商道上,除骆驼运输外,大量的运输工具是木轮牛车,也称老倌车木轮车)老倌车上除了装有砖茶、布匹、米面、生烟、蒙靴、杂货、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外,还有大量的酒、油、鸡蛋(鸡蛋夹在小米中),而这些难运货物都是装在特制的一种篓里。此篓由荆条编成,用麻纸蘸马血糊成,久用不漏,这种篓是心灵手巧的张家口蔚县人发明,蔚县人开的德成篓铺、敬义篓铺就专售这种"篓"。篓有大有小,小则能盛五斤、十斤,大则可盛四五百斤。
如果说张家口的驼队运输大都由回民包揽,那么老倌车基本都由汉族人经营。据记载:清乾隆年间,张家口就有养牛车户57家,大多集中在张家口大境门外西沟、正沟、外东窑一带,每家养牛车的数量都不是很多。
清中后期及民国初年,是张家口老倌车存量最多的时期。当时,养老倌车的大户集中在万全西门外、崇礼陀罗庙和当时还归属于张北县的南天门一带,尤其是南天门,一个村子养的老倌车竟有3000多辆。
1934年7月,中国近代女作家冰心随平绥沿线旅行团过张家口元宝山时,见到了原始的老倌车队。《冰心全集》第三卷《平绥沿线旅行纪》记下的是冰心女士的笔记:“我们见到用牛驾车时,觉得很诧异,想象中总以为塞外交通是全借骆驼的。牛车之制亦极古拙,双十字形的最原始式的轮轴,徐徐辗行,漫漫长道,人畜都极可怜!”
南天门90多岁的董万义老人说:“民国时期,南天门最大的养牛车户是殷氏,他家曾养牛千头,车七百余辆,号称‘吃饭大伙房,伙计查账房,牛车没法数,只听铁铃铛。’”据传,殷家的车铃是特制的,声音有别于其他车铃,辨别牛车听铃音就可知道,可见牛车之多,规模之大。
南天门年近九十的董万亨老人说:“当时,还有一个养老倌车的大户是董家,也住在南天门,但实力比殷家要差一些,有300多辆车。”
除养老倌车的大户外,崇礼县的西甸子、乌拉哈达、陀罗庙和大境门外的南天门、菜市、红旗营、元宝山、稍道沟、四岔、石匠窑,平门外的永丰堡、五墩台一带农民的祖辈,大都是跑草地赶老倌车的车倌。老倌们常年遛草地,懂蒙语,会俄语,不用翻译就可以和蒙古人、俄国人交流。而且这种职业技能是代代相传的,以至于一百年后的今天,张家口旅蒙商的后人们还能时不时地蹦出几个蒙语、俄语单词。
养车的主家都是老倌,只要有自家的车,他们都随队而行。时间长了,门道就熟,养车的主家也往往有自己配货前往草原的。南天门陈之亮先生的祖上,就是用自家的车拉货去圐圙销售而发了财的一个富商。
由张家口去大圐圙,或去恰克图,路途遥远,地旷人稀,行路十分艰难,运输货物的车辆大都结队而行。据《清禆类钞》记载:“晋中商行,运货来往关外诸地,虑有盗,往往结为车帮,此即泰西之车队也。每帮多则百余辆,其车略似大古鲁车(达呼利之车名),轮差小,一车约可载重500斤,驾一牛,一御者可十余车。日入而驾,夜半而止,白昼牧牛,必求有水之地而露宿焉。以此无定程,日率以行三、四十里为常。每帮车,必挈犬数头,行则系诸车中,上宿则列为两行,成椭圆形,以为营卫。御者聚帐中,镖师数人,更番巡逻。入寢,则犬代之,谓之卫犬。”这是“山西帮”茶商组织的牛车队在运输途中的状况。
张家口的老倌车用桦木或榆木做成,由蒙古黄牛驾着,每辆车载重七八百斤,也有说每车拉五六百斤。据现年80岁高龄的旅蒙商杨兆德老先生回忆,每车拉4袋盐,每袋盐200斤,当为800斤。老倌车组织活动形式是每一百辆车为一个商队,人们称之为“一顶房子”,有的大户一家能拥有几顶房子。当然也有四五十辆车的小房子,但是由于路途艰苦,车队为防匪人路劫,牛车少的人家常常几户凑成一顶房子或数顶房子搭伴一起走。
牛车运输为春夏两季,春四月出发,八月底归回,再晚也要十月归回,因为牛需要一路走一路放牧,而这两个季节草原水草比较丰茂。车队每年出发的时间差不多,都在清明青草发芽时节。老倌车每天行三、四十里,正常情况往返圐圙要六七个月的时间,稍有耽搁,往返一趟十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崇礼县高家营镇黄土窑子村的张锦老人说得更为准确:“每年洋火火花开的时候,车队就得出发。上秋返回,走一趟库伦往返需半年时间,多则十个月或一年。”
老倌车队出发时,拉车的牛都已饱食一个多月的精料,个个膘肥体壮。出发前两天,驾车牛全部停喂精料,因为吃得太饱易上火闹病。
出发前要举行祭牛仪式,准备出发的老倌车都按各自所属的“房子”集结在一起,领房人带领大家祭牛。祭牛仪式很简单,人们在宽敞处摆几张高桌,中间高桌上置一尊香炉,两边高桌上堆满各式供品。领房人焚香后,用五尺长的一条红布系在牛角上给头牛披红挂彩,人们依次跪地给头牛磕头,祈求平安。最后,把上供的点心大供掰碎分别喂给准备出行的牛吃。领房人观察一下车队,如果没有什么情况,高亢地吼一声“走啰!”车队便吱吱呀呀地开拔了。
张家口的大境门、张北的南天门、万全的洗马林、崇礼的陀罗庙一带河滩上,每年春季都要举行这样的祭牛仪式。现在听起来这古老的仪式似乎带有迷信色彩,然而宗教般的虔诚从另一个侧面显示着商道的无限艰险。
行进中,商队领房人骑马在前面带路,最健壮的牛作为头牛,拉头车。头车很威武,左车帮上插一杆红地黄色圆形图案的商旗,右车帮上插一杆装饰着红布条的长矛。头车上不拉货物,只坐外派掌柜,捎一些路途必需的生活用品,赶车的老倌都跟着车走,不能坐车。
老倌车车队每十辆车组成一链,配一个老倌,老倌只管每链的第一辆车,后面每头牛的缰绳拴在前一辆车的尾杠上,自动跟着走。每链最后面的一辆车牛脖子上挂一个铁铃,走起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尤其是晚上,一旦听不到牛铃的叮当声,那就说明是出了问题。老倌车的车辕上都挂一个装着麻油的油壶子,走个十几二十里,赶车人就要给车轴淋上几滴麻油以增加润滑,一壶油可用一个来回。崇礼县水泉坝的一位老乡家中至今保存着一个老倌车用过的油壶子,笔者曾经想征集这件物件,但是遭到拒绝。理由是这油瓶中尚存的一层油底子是治疗癌症的绝好偏方,非常珍贵舍不得卖。一个油壶子之所以能够成为“圣物”,也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了人们对于商道这段历史的怀念和崇敬。
赶头车的人一般是有资格的“老草地”。他们虽然比不上领房人,但是也认路,也通晓蒙语、俄语,也善于寻找水源。到大圐圙后分散开走浩特、遛蒙古包零星销售时,他们就可以独挡一面。
行进中,每一车队雇有三四名保镖随队保护,几条甚至十几条蒙古狗紧随车队,保镖的镖头骑马在最后压阵。
牛车在草原上也是夜行晓住,每天休息时牛卸下车去草地吃草,人就地吃饭、休息。十几二十名老倌、伙计一路轮流负责放牛、做饭等杂役。
旅途中的食物也是雇用老倌车的买卖家事先预备好的,从张家口出发时带的是生小米、生莜面、黄酱,除咸菜、山药外几乎没有别的蔬菜。不过,随着春天的到来,人们可以在草丛中寻找到大量野菜。从草原回来时,则是以干肉、奶食为主。
崇礼县上察汗陀螺村年近九十的陈万明家至今还保存着一个当年商队用过的大铁锅,他说“我的父亲就是赶车的老倌,一顶房子二十几个人每顿饭就这么一大锅菜。做饭的锅也有这么大,上面有两层屉。吃莜面时,简单的就是‘三道箍’,有时也搓鱼鱼,推窝窝。吃小米饭时,不会做的生手常常做夹生饭,下面糊了,上面还没熟。”
商队是一个战斗集体,从外派掌柜、领房、镖师到老倌、杂役只要踏入商道,大家走道是一条道,吃的是一锅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各尽所能,各司其职。不过,每天的行程,行进路线,在哪里打尖休息,哪里住宿、放牛都要由领房人说了算。
在通往大圐圙、恰克图的漫漫商路上,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老倌车在流动。他们也和骆驼队一样,一路要经历无数艰辛。
杨兆德老人说:“车队要经过一段沙漠地带,需六七天方能通过,倘若未准备好水,人畜都会因干渴劳累而毙命。”沙漠中的动物最大的生存危机就是极端炎热的气温。绝大部分的沙漠鸟类和其它哺乳动物,为躲避炎热的地面高温只在拂晓和黄昏时分才出来活动。也正因为如此,驼队、老倌车队也都是在下午五六点才开始行走,天亮时分才结束一天的行程。
沙漠中只要选对地方,一般挖个四五尺就可以见水,人畜饮水都不成问题。最可怕的是戈壁,常常一两天都找不到水。尽管每个商队都有专门负责骑马找水的人,但是往往是空手而回。无奈,人们只好吃干炒面。实在渴的不行,就连牛蹄窝里的水也成了宝贝。牛的耐力不如骆驼,一路上,遭遇的辛苦更大。
旅途中,牛病死的事经常发生。如果死一头牛,人们会把牛皮剥下来拉上,把牛肉吃掉,而这辆车所拉的货物,就分摊在其他车上。再死一头牛,还是这样。如果死三头牛,只能忍痛将货扔掉一些。因为每头牛的负重已至极限,若要加载,会累死更多的牛。路上发生意外时,一般由外派掌柜负责处理。
如果一个老倌车队中的牛染上了瘟疫,牛大批死亡,这趟买卖就赔定了。这种“人力不可抗拒”的情况一旦发生,车主和雇主相互之间没有赔偿责任,雇车的买卖家只能认倒霉,而养车的主家往往就得破产。桥西区新华街王静德的祖上也是跑大圐圙的。老人讲述了一个更为悲壮的故事,一次,一个老倌车队的牛死亡过半,养车的主家悲痛至极,夜半无人时,竟然把两辆老倌车架了起来,自缢而亡。
养老倌车的主人和车倌们虽然是在用毕生精力拼搏商道,但是他们的收入也确实不菲。记下的一件小事足以说明问题。南天门、菜市、稍道沟、四岔、石匠窑一带农民的祖辈,大都是跑草地赶老倌车的车倌。他们靠每年一次,每辆车一根,从乌兰巴托拉运轻浮皮张时(删除逗号,)绞车用的绞棍的积攒,盖起了清一色的柏木做椽的房屋。直到今天,他们在拆除旧房时还会扒出来自草原带回来的柏木椽子。拣来的利润如此,精心谋划、苦心经营的利润不言而喻。
每年秋天,老倌车队回来卸车以后,老倌车全部车辕朝天一排排立在空场地上,谓之:插车。而拉车的牛却要驱赶到坝上的草场冬牧。冬牧整整一个冬天,过完春节后牛群才陆续回到张家口各养牛户。牛群回到各养牛户后,又开始补充煮熟的黑豆、酒糟等精料。
过去人们常常理解为,利用驼队运输货物的旅蒙商都是经济实力较强的大中型商户,而赶老倌车的则是中小商户或个体户。换言之,老倌车是没有到达恰克图的。其实这仅仅是一种推想,笔者近些年的走访答案是有相当一批老倌车都直接走到了恰克图,现在人们最常使用的一张老倌车队的旧照片就拍摄于恰克图。张家口老百姓中也总是把大圐圙和恰克图连在一起叫做“大圐圙恰(克)图”,这是他们的忠实记忆。唐寿峰《中俄蒙贸易及陆运》一文采用了俄罗斯官方的一份统计资料,当时,“俄国驻恰克图商务专员对我方运到恰克图的货物,采取以骆驼和牛车为计算单位。清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运到恰克图的货物为3450驮和1420车;1829年增加到9670驮和2705车。”看来, 老倌车是到达了恰克图的,只是不如驼队的运量多罢了。
在张家口至库伦之间的运输中,除牛车外,还有驼车,马车。车也分等级,牧民使用的车与蒙古王公贵族使用的车不尽相同,用马或骡子拉的轿车,主要是蒙古贵族乘坐,短途为单套,长途为双套,车轴用枣木制作,轴、轮之间有适当间隙,车棚上套有帷子,帷上有花纹,比较华丽。还有一种民国时期盛行的驮轿,把轿架在马或骡背上,可以长途运客。乘驮轿每天走七、八十里,张家口至大圐圙全程要走五六十天。驮轿专坐人,一个轿坐一人,也可坐两人,比较舒适,坐累了可以依靠,还可躺卧、睡觉,不受风吹、雨淋、日晒。冬季备有大块长毛羊皮褥,铺得厚、盖得多,可防寒冷;夏天围纱窗,通风凉爽,这种轿车只有富人才能乘坐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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